直到最近，我们从未真正想过我的旧电子设备最终去哪儿了。一般情况下，它们要么被卖给了收废品的，要么是扔进了某个地方的回收箱，满心以为这些东西被回收了。
但一项调查显示，很多时候事实并非如此。
这项为期两年的调查利用GPS追踪器跟踪电子垃圾的去向。在调查涵盖的所有美国电子产品回收商中，40%都是彻头彻尾的二道贩子，他们把电子垃圾成批运到香港、中国大陆和其他亚非发展中国家的垃圾场。
对于电子垃圾回收行业，我们需要知道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回收旧电脑或旧电视不是无本买卖。
绝大多数旧电子设备的原材料价值低于真正回收它们的成本。虽然消费者几乎不必付钱给电子垃圾回收公司，但企业、政府和组织要为此买单。回收旧电子设备的成本要由地方政府提供补贴，或者由那些肩负法定回收配额的电子设备制造商支付。
这些国家是BAN的追踪器最后的位置
或者至少在合理的市场，公司应当付费给电子垃圾回收商来处理掉废旧物品。
但数量惊人的美国电子垃圾回收商免费回收旧机器，或者每磅只收几美分，然后以批发方式卖到发展中国家的垃圾场。那些垃圾场往往雇佣廉价劳动力，在成堆的旧电子设备中翻找任何值钱的零部件。
根据行业监管组织巴塞尔行动网络(Basel Action Network，简称BAN)和麻省理工学院(MIT)一项新调查的结果、Motherboard网站获得的文件资料以及对业内人士的采访，美国电子垃圾回收行业显然充斥着各种弄虚作假的行为，他们把有毒废物运往发展中国家并以此牟利。
以下是上述调查、笔者采访和相关报告的重要发现：
˙真正有利于环保的电子产品回收是可以赚到钱的，前提是回收公司有偿回收旧机器。在美国，销售被回收材料很少能够弥补回收的真正成本。
˙企业、政府和其他组织要求回收旧机器。由于监管缺失、执法不力，弄虚作假的回收商已经形成了一条灰色产业链，靠低价与真正做回收的公司展开竞争。
这些“回收商”把自己标榜成环保卫士，以每磅几美分的价格回收废旧的电视、电脑、打印机、显示器。他们不是在美国国内进行回收利用，而是把旧电子设备通过各种间接或直接方式卖到发展中国家的垃圾场。
˙这些外国垃圾场雇佣廉价劳动力，从常常有毒的旧机器中挑选出值钱的零部件。剩下的有毒废弃物被留在垃圾场或者就近丢弃。
˙利用GPS追踪器，业内监管组织BAN发现，在其调查覆盖的美国电子产品回收商中，40%都属于“欺诈回收”。
“那些公司弄虚作假，他们在欺骗公众，”BAN负责人吉姆˙帕克特(Jim Puckett)说，“他们告诉公众，他们会以恰当的方式对这些废弃物进行回收，对垃圾场的电子垃圾进行循环再利用。但他们只是在漫天撒谎。”
BAN的追踪器发现，Green Earth Electronics Recycling公司把电子垃圾出口到肯尼亚
近日，BAN和MIT公布了调查结果。
调查人员把GPS微型追踪芯片放进205件电子废弃物，包括老式的显像管电视机、打印机和液晶显示器。他们发现，其中40%最后流入其他国家，其间总共有168家“有名有姓的回收商”经手。
这里要说到的是，虽然美国是《巴塞尔公约》的签字国，但从未正式批准。这部国际公约禁止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出口有害废弃物。
调查发现，虽然电子产品回收商声称他们以“垃圾零掩埋”为目标，但很多时候，他们根本没有进行循环再利用，而是把电子垃圾转卖给其他公司，或者干脆直接出口到香港或中国大陆。
“中国人会按重量付费。所以这都是为了钱，”帕克特说，“出口的利润更高，所以他们就这么干。”
一项名为Peony Online的服务提供废弃物和电子垃圾的价格表和交易平台。调查人员获取了今年6月的一份价格表，显示很多美国中间人愿意大批购买电子垃圾。
旧电缆盒的价格为每磅0.19美元，旧电脑为每磅0.25美元，固定电话为每磅0.16美元，打印机为每磅0.03美元。大屏液晶电视和显示器为每磅7.5美元。
虽然单价很低，但考虑到美国电子产品回收商每年经手约125万吨电子垃圾，那些数字加起来也相当可观。
买家批量购买废弃电子设备的每磅单价，来自于今年6月的“即时行情”表
调查人员还获取了发给电子产品“回收商”的数十封电子邮件。发件人是想要大批进口电子垃圾的公司。
图为电子垃圾进口商写的电子邮件。这封邮件显示，他们拥有帮助企业通过R2认证的文书。
“他们有一些叉车操作员，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人手了，”美国最大电子垃圾回收商Electronic Recyclers International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约翰˙施格里安(John Shegergian)说，“他们不担心职业安全与卫生管理局、环保局或其他机构，因为他们只是把东西扔进集装箱，没有什么开销，也不需要多少人手。他们也不用(对回收设备)进行投资，所以到手的几乎全是利润。”
美国环保局认可两种电子产品回收认证。实际上，这两种认证都是由非政府组织颁发。最常见的认证是R2，另一个是e-Stewards，由BAN颁发。e-Stewards的标准更加严格，对企业的要求相当于美国已经批准《巴塞尔公约》。
调查发现，拥有R2认证的企业出口未加工电子垃圾的比例甚至超过那些根本没有认证的企业。拥有e-Stewards认证的企业出口电子垃圾的比例较低，但在向发展中国家出口电子垃圾的供应链里，有时仍然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
R2认证颁发组织SERI在今年7月发表的一封信中写到，如果在外国贴上“再利用”的标签，那么很多未加工电子垃圾可以按照R2标准合法出口：“虽然只占少数，但很多回收商愿意给电子垃圾货物非法乱贴‘可重复利用’的标签，以便顺利通过海关。”
但BAN指出，在其调查发现的出口交易中，96%都是非法的，不管是根据美国的标准还是进口国的法律。在一封电子邮件中，SERI执行董事约翰˙林格尔巴克(John Lingelbach)说，该组织正在考虑使用GPS追踪器。
“SERI不断想方设法促进企业遵守R2标准，目前正在考虑使用GPS追踪器和其他策略，”他说。
从理论上讲，如果企业打算出口老式的显像管电视机，他们至少需要向环保局报备。但美国政府问责办公室在2008年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很多“出口商故意违反有关老式电视剧的出口规定，包括一些明知故犯者……环保局在清查违规问题方面无所作为。”
帕克特说，美国环保局没有采取什么行动来控制局面。该机构一直不愿使用GPS追踪器。但帕克特说，想要弄清楚美国到底出口了多少电子垃圾，使用GPS追踪器是唯一的方法。美国环保局最近进行了电子垃圾出口调查，认为“R2和e-Stewards标准的鉴定、认证和执行过程运转良好”。但这项调查只是基于对全国9家回收商的会谈、检查和现场审计，没有使用追踪设备来确定电子垃圾的去向。
“我们参加了一场会议，当时政府在考虑是否进行追踪调查。我们在会议现场，回收公司也在。虽然大家立场不同，但当环保局问起追踪非法出口活动的最有效方法时，大家都说使用追踪设备，”帕克特说，“但政府置若罔闻，他们就不这么做。所以，我们想‘何不我们自己做呢?’”
香港新界
新界的垃圾场
利用追踪器，BAN发现美国的很大一部分电子垃圾流向了香港新界的垃圾场。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负责任的回收是要花钱的。”
据BAN说，那些垃圾场的工人每拆解一台液晶显示器可获得60美分报酬，不要的部分则被扔进垃圾堆。
新界的垃圾场
“大部分废品来自于美国，”BAN的报告写道，“事实上很难找到其他国家的废品……近距离检视一番，很容易发现曾经属于美国学校、警局、监狱、医院、图书馆和很多政府机构的电子垃圾。”
问题在于，如果在拆解旧电子设备时方法不当，它们就会释放汞、铅和其他有毒重金属、有毒气体和砷。在这些垃圾场附近进行的环境测试发现，砷、镉、铬、铜、铅和锌含量超标，电池意外起火导致的垃圾场火灾时有发生。
真正的回收应该是怎样的
调查中使用的追踪器
施格里安说，有利于环保的电子产品回收既需要很多的人手，也需要昂贵的设备用来防止电子垃圾的毒素污染环境或者导致火灾。电池必须移除，玻璃必须从显示器上剥离，然后把电子设备的剩余部分粉碎，变成其他商品再次销售。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负责任的回收是要花钱的，”他说，“回收就像任何其他的服务一样，已经真正变得专业化，不再是从前的废品回收站。这是高度复杂的业务，使用专有技术进行切割、清理和粉碎，再把废物重新变成商品，并销毁旧电子产品里的数据。如果不负责任地回收，数据和环境都将面临巨大风险。”
ERI的一台粉碎机
帕克特说，BAN特意把GPS追踪器放进低价值、高污染的电子设备，因为像液晶显示器、打印机和老式电视这样的东西最难回收，因此最有可能被运到其他地方了事。
“我们知道，我们追踪的东西具有很低的商品价值，在回收行业里被视为无用的垃圾，”他说，“这些东西十分讨厌，在回收处理它们时要非常小心。”
e-Stewards认证企业比R2认证企业表现得更好，但BAN还是在电子垃圾出口供应链中发现了几家e-Stewards认证企业。
“我们发现几家e-Stewards认证企业出口电子垃圾。他们受到了严厉惩处，”帕克特说。他指出，Total Reclaim公司最近被华盛顿州罚款50万美元，部分原因在于BAN的调查揭露了该公司的违规行为。“我们将竭尽全力进行监管，让骗子无所遁形。”
SERI的林格尔巴克说，BAN的调查样本量不够大，不足以反映回收行业的全貌。
“虽然一家R2认证企业在BAN的调查报告中遭到点名，但SERI并不把这视为该公司行为不当的决定性证据，”林格尔巴克说，“SERI将像处理其他针对R2 认证企业的指控那样对待这家被BAN点名的R2认证企业。如果发现那些企业违反了R2标准，包括非法出口的禁令和对下游进行尽职调查的要求，我们将采取行动。”
原标题：美国每年125万吨电子垃圾去哪儿了？一半卖给了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