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柴静雾霾调查刷屏，引起各界广泛热议，大家众说纷云、褒贬不一。有人赞叹小女子的大作为，有人八卦女记者的私生活，有人思考雾霾乃至整个环境问题的任重道远。那么，作为环保领域专业人士，他们对此怎么看?
柴静《穹顶之下》引发刷屏，作为环保研究专业人士，不能错过引发如此效应的纪录片，也趟趟浑水谈谈个人看法。昨天看完整个纪录片，不得不为其点赞!
纪录片从女儿之病引入话题，尽管授人以柄，但于情于理可以说通。片子博征旁引，横比中西，跨越百年，反映其严谨客观的一面。里面的人物基本都是官学商三界代表性权威人物，个性鲜明，特色各异，值得肯定。片子诉说环保的无奈，展示不同群体的利益诉求甚至强词夺理，基本揭示出雾霾背后复杂的物理化学成因、时空尺度上的分异和错综的利益纠葛。片子并没有一味抱怨，也展示了行动的正能量。在肯定点赞之余，谈谈个人的三点看法：
第一，环境与发展的路径依赖及其复杂性。纪录片多次提到英国，包括1860年、1952年和当下的英国。众所周知，英国是工业革命的发源地，为工业演变提供了最好的参照系。彭慕兰在《大分流：欧洲、中国及现代世界经济的发展》中指出工业革命起因有两个关键要素：生态扩张和煤炭偶然发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引发英伦雾霾的也是煤炭!大分流既是世界经济的分流，实际上也是环境的分流。
从环境的角度，大概在1980年前后，世界进入第二次大分流，发达国家跨越环境库兹涅兹曲线EKC的顶点开始清洁化，中国则接盘污染产业而环境恶化。推动这次大分流的关键要素其实也正是第一次大分流的要素：生态扩张和能源革命。本质没有改变，只是形式变化。生态扩张不再通过殖民掠夺，而是通过产业转移;能源革命对于欧美而言是油气核主导代替了煤炭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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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中国而言，急切需要第三次的大分流，现在问题在于上述两点关键推动要素能否助力中国实现分流，也就是说中国可持续转型的空间和路径在何方?显然，生态扩张仍然是需要的，纪录片中也提到了我们的非洲“朋友”，但这个已经没有多少空间，且面临越来越高的人道主义风险;能源革命仍然在继续，但目前的林林总总的可再生能源只能缓解并不能提供终极方案，而终极的热核反应仍有很大的确定性。实际上，推动大分流的还有第三种力量(也是最为根本的力量)，即产业领域的技术进步(这点在彭书中是隐含的，即劳动生产率的探讨，并被其刻意排除出引发工业革命的关键要素)。
尽管目前第三次工业革命、第六次技术浪潮、工业4.0等红红火火，但实际上技术进步在接近尾声，边际收益递减(这点存在较大争议)。说这些，只是想说明环境与发展存在着复杂的互动关系，是典型的路径依赖过程，内卷化，锁定，分岔，混沌一团。这些复杂的逻辑关系，显然是一个短短的纪录片无法清晰表达的。
第二，纪录片对于上上下下已经做出的环保努力和成绩缺乏整体性的表达，容易给人造成环保严重不作为的印象。事实上，中国对某些污染物控制和一些领域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尤其相对于增长迅猛且体量巨大的经济而言，这种环境上的进步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当局者迷，当一些人在批评200年前英国资本主义制度的时候，实际上当时大多数人的社会福利在增加。若干年后，历史自然会评述这一特定的发展阶段。
第三，纪录片对于未来发展的可持续转型缺乏顶层设计，有过于强调“草根”之嫌。环保的确需要每个草根的努力，但更需要制度的顶层设计，毕竟环保是一个市场与政府都很可能双重“失灵”的领域，需要一个所谓的顶层引领下的制度演进(有争议)。
当然，上述三点并不否认这个纪录片的意义!纪录片的最大意义在于用细节和事实来引发思考、关注和冲击。对于宏观整体性和建构性的东西需要留给学术和决策者。
作者简介：石磊
清华大学环境学院副教授;国家环境保护生态工业重点实验室副主任;清华大学绿色跨越研究中心副主任;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清洁生产与生态工业研究中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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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穹顶之下：环境的雾霾与发展的混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