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嵩:前段时间刚与IWA的李涛博士在线上聊起2020届李光耀水奖的获得者Yamamoto,没想到瓦村农夫在专栏给我们发掘出Yamamoto更多的故事,不禁让我想啰嗦几句;
Yamamoto在我读书的时候就是教科书的常客,而在如雷贯耳的后面,是数十年的探索和坚持;更难得的,他是同Lettinga一样,放弃了专利申请,与世界分享了一项伟大的成果;
从事水行业的我们,若一层层剥复杂的背景,商业利益和成功的光环,总会发现我们这个行业的核心所在:“在质疑中选择坚持,在诱惑前选择放弃,让更多的人更容易的获得更干净的水”。这样的故事,会让我们在这样的不确定时代,有一些确定的踏实。
MBR的无冕之王
原定2020年的新加坡国际水周(SIWW),终于在2022年4月补上了。在这个水业大会上,组委会也为2020年李光耀水奖获得者举行颁奖仪式。获奖者叫Kazuo Yamamoto。小编孤陋寡闻,刚得知此消息,搜了下微信,发现好多文章都只用了他的英文译名,并未提及这位教授的日文名。因此小编特意请教了在日本的朋友,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知道——原来他叫山本和夫。
谁是山本和夫?他为何获得本届水奖呢?
究竟谁发明了MBR?
如果不是因为李光耀水奖,估计很多人都没听过山本和夫。这里小编觉得新加坡水周这个决定还是很正确的,起码头一回让亚洲的个人获此殊荣,这也让西方水业媒体有兴趣来挖一下东方的水故事。
关于MBR的历史,英文媒体很多资料都指向一家叫Dorr-Oliver的加拿大公司——1960年代末1970年代初期,该公司基于平板超滤膜,研发了第一个侧流MBR,但通量只有17 L/(㎡·h[M1])。但当时的设计经常面临堵塞的问题。当然,随着不断的迭代优化,以Andrew Benedek(更早的李光耀水奖获得者)和他的Zenon公司为代表发明的浸没式中空纤维膜开始在市场走红,成为业界熟知的MBR产品。
但也许是因为Benedek和他的Zenon膜太过成功,致使大家都忘了山本和夫的名字——要知道,他才是第一个尝试浸没式中空纤维膜的人啊!但在1980年代,当他第一次和同行分享研究成果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的研究不太可信(too good to be true?),甚至是个玩笑。
山本和夫是怎样想出浸没式MBR的设计的呢?说起来也是有点歪打正着的味道。
在质疑中的坚持
在1984年,博士毕业没多久的山本教授开始搭建自己的实验室,但实验室太小了,小到没办法搭建“常规“的外置式膜分离系统。所以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浸没式系统了。
这次试验也没有什么奇迹——膜系统最终堵了,但出水也是足够的清澈,足够到让山本教授看到了浸没式MBR的前景。接下来的几年,大概就是日本人一根筋埋头苦干的剧情了。时间一晃就到了1988年,这时候山本教授觉得自己的东西足够好了,就拿到当年的国际水协会大会上展示(当时还叫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n Water Quality)。他的设计亮点在于他的膜系统采用了间歇式浸没,通过抽吸进行过滤。现在听起来好像平平无奇,但他这种思路规避了早期的MBR系统高能耗循环回路和膜污染的问题,在当时是一个极大的突破,他的设计被后人认为是浸没式MBR的原型(prototype)。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放弃了为这发明申请专利的权利,并把研究成果发表在1989年IWA的期刊《Water Science & Technology》上。这篇文章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后边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这项技术从此进入快速发展的阶段。这也是新加坡水奖给他颁奖的重要原因。
时势造英雄?
想要了解山本和夫教授,得看看他的学术履历:
本科(1977)、硕士(1979)和博士(1983)都就读于东京大学;
1985年评为该校工程院的助理教授;
1987-1989年借调到位于泰国的亚洲理工学院(AIT) (据IWA的李涛博士介绍,山本教授是在泰国练好一口好英语的,因为他在那里得全英授课,而且也是在那里真正打造出iMBR的原型);
1995年后他终于拿到了教授头衔;
2010年还当上了日本水回用促进中心(Water Reuse Promotion Center)的主席一职。
眨眼间,山本教授今年也已67岁,但仍是东京大学的荣誉教授,同时在东京一家咨询公司担任监事。
被问到为何从事水处理研究,山本教授是这么说的:“我出生在东京,当时日本的水污染非常严重。这就是我决定选择攻读污水工程的原因,也因为如此,解决环境问题是我人生的关键任务。”(I was born in Tokyo and at that time the water pollution was very serious in Japan. That's why I decided to choose my major in wastewater engineering, so solving environmental problems is a key issue for me)
刚才提到,山本教授据说是在1984年开始研究浸没式MBR的。话说当时日本的大环境也是有利于MBR的研发——当时的日本推出了一个名叫“水复兴90(Water Renaissance 90)”的水再生计划,其焦点是厌氧发酵和膜处理技术,这也是日本膜技术得以快速实现商业应用的原因之一。
但小编个人认为,在这样的社会背景和成长环境下,山本教授作为一个学者,不为这个举国发展的技术注册专利其实也是正常的事情。他在新加坡水周接受采访的回答也支持小编的这点猜测。他说:“我感兴趣的是技术研发,而不是知识产权。此外,我们这一代人非常幸运。大学没有向任何教授和研究人员施加压力去做太多保护知识产权的事。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申请专利。那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而在被问到曾否为当年的放弃后悔过,山本教授笑着回答说:“I didn't care!”
行业需要他获奖
小编在开头提到了一个问题:“为何山本和夫获得本届水奖呢?”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不就是表彰山本教授对水行业的贡献嘛?但在小编眼中,这个决定也许有几个更深层的原因:
第一,李光耀水奖此前八次都授予了欧美白人或水业团体(包括中国水利部的黄河水利委员会)。从政治正确性来说,水奖是时候第一次颁给来自亚洲的个人了;
第二,MBR技术对新加坡的再生水计划做出巨大贡献,而他们的Tuas再生水厂,预计在2026年成为世界最大的MBR案例。新加坡可以借这次颁奖为自己的水务做广告;
第三,我们当下的时代就需要山本和夫教授这样的故事。
其中第三点,也是小编自己最愿意相信的理由。因为像山本教授这样的故事,展现了人性的一面。这与当今世界的运作方式背道而驰的,也许组委会觉得世界需要这样的救赎。
看到商机的时候,我们现代人的文化本能(这点应该是无国界的吧?)是抓住机会利益最大化——我们可不只会觉得“够用就好”,“多多益善”才是正确答案,甚至可能幻想过造一个商业帝国的梦?
当我们拜读那些打造了商业帝国的成功人士的自传时,似乎能总结出一些成功方程式——例如他们通常有一个普通的起点,例如从车库开始创业、或在学校里开发一个算法,然后辍学,之后就突然一夜成名,财富扑面而来,像雪崩一样挡也挡不住。
但我们也知道,这些财富都是水到渠成的后话。那些成名的发明者,大多在故事的开头并没有过多期望,毕竟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但所谓“贫穷限制想象力”,一旦他的发明得到市场的青睐,迎面而来的财富绝对会超过他/她曾经最疯狂的幻想。
所谓的市场,就是一个赢家通吃的游戏。我们都期待自己成为下一个命运的宠儿,赶上一波浪潮,继而乘风破浪。到了那时,即使只是随波逐流,也可直上云霄。
但很多时候,金钱和财富也会让这些发明者的人生变得复杂,因为金钱会引来关注、带来权力,而由权力引致堕落的故事,我们也听过不少。
在疫情还未过去的当下,大家也许都会对未来有些迷茫,山本教授的故事来得正是时候——一个水科学家,在质疑中选择了坚持,在诱惑前又选择了放弃,他这人生两次重大选择,让更多人更容易地获得清洁用水。在这个追逐利益的时代,山本教授的故事,也许能重新点燃我们人性中的一点火花,找回所谓的“生活的目的”。